8
范左六点一早就来到了晚修教室。因为命运那神神秘秘的做派，使得范左也愈发期待她嘴里所说的那个秘密。尽管他不觉得她的那个什么展览会或者说活动能够有多大的作为或者影响，但是这样的期待总是会因为命运个人的坚持和狂热而莫名放大，从而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起来。
外面下暴雨了，范左来到教室的时候天早已阴沉下来。他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玩着手机，教室里的灯也许是受到了天气影响，一亮一暗不停地在闪烁，以至于教室后面那两盏本身就已经将近报废的电灯直接瘪掉了，灯管里哔哔响动。
没一会儿，命运就来话了，她还特地@了他，怕他关了这个软件。
【下雨了，你看见了吗？】
【嗯。】
【啊哈哈哈！就快要到时间了哦！你期不期待我的秘密啊？】
【......说实话没有之前那么期待了。】
【哇啊啊啊啊啊，我能感觉得到你这句话是来真的！】
【那你的感觉是对的！】
【啊啊啊啊啊！】
【啊什么！正经说话！】
【这样啊！嗯好的！其实，那个秘密我现在就能公布出来了。因为时间已经提前到达了。】
【？？什么神神叨叨的？那你说呗。】
【不行，我得要你先说，你现在有多期待这个展览会的秘密？10分标准，你给我一个数！】
【10分好了没？】
【......才10分？！给我打起12分期待啊！（嫌弃）】
【......】范左想着什么时候他也得像命运一样让对方尝尝表情轰炸的味道，因为他现在就有了敲手机的冲动了，必须得给点东西他敲。
【......不说了，你现在在哪里？】
【一栋教学楼一楼。我就快要上晚修了。】
【嗯很巧！我也在一栋教学楼。】
【别扯开话题！你快说！】
【来找我。】
【什么？】
【我在楼顶。来找我，我告诉你！】
......【你在开玩笑吧？你知道现在什么天气吗。】
【暴雨啊，我现在就在楼顶，在门里面。】
范左回过头，窗外狂风骤雨，雨点敲玻璃窗敲得就跟音乐会里鼓手敲鼓一样狠。他突然间感觉到了浸入寒天冰湖之中的冷意，他在进来教室之前关紧了所有的窗户，门也没有露出缝来，风是进不来这间教室的，他不知道这样的寒意来自哪里，居然能够使他在这样大熔炉一样的小教室里打起寒颤。
命运在楼顶，可是现在是暴雨天气，现在人连走廊都出不去，他没能理解命运为什么会跑到楼顶上去。
【上去干什么？】
【你来就知道了。】
【......你是来真的？】
【你为什么总喜欢说这句话？】【对，我是来真的，来楼顶，过来找我。】
【......你这才真是疯了。】
【我说过了，到时候谁疯谁不疯还不一定的。你看看你周围，有人到了晚修吗？】
......范左站了起来，他冷得战栗起来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你真的在天台？】
【嗯。别害怕衣服被淋湿。】
【那万一你要是不在，那我去了岂不是很尴尬？】
【我在，骗你没有什么益处。】
【......知道这个什么鬼活动的秘密代价还得这么大吗？】
【其实代价还要更大哦！（嘿嘿嘿）】命运难得在今天给他发了个表情。【我知道这可能是有点难啦，淋湿了的感觉的确不太好我也知道......但是就这一次，请你相信我，来一次天台！就这样了，我要关机了，你一定要来哦。】
范左还在考虑，因为他没办法弄懂命运究竟在做着什么样的东西，她的所做没有任何理由，做了一堆荒唐事然后过来嚷嚷着要他相信她，他没有那么大的心。
但是心底里面总会有一个声音呼着喊着他要相信她，这不是他原来的旨意。现在他尽管冷，但是心脏却跳动得很厉害，头冒虚汗，眼前开始发昏发暗。他觉得真是奇怪，因为无论他现在怎么思考利弊都好，脑袋里都会无缘无故跳出一个固定的念头，把他的所想全部挤掉，然后霸占他的脑袋。就跟电视调到雪花一样，那种杂乱令人烦躁，但那的确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图样。
相信她，走上天台。
范左颤悠着动了起来。如果决定不去的话，他大有机会能够在走向天台的途中就立马返回，停在这和停在终点前都是一样的。他如此安慰自己，看着手机荧屏，发现命运没有再说话了。但他依旧就这么盯着手机看，摸掉电灯，关上门，带上了放在教室外面的雨伞，缓缓走向楼梯。
意义呢？跑上天台淋雨，在后山插彩旗放彩带，涂粉料，旷课......还有那张被划了这么多笔画的地图，这不是纯粹闲得没有事情做了所以这样没事找事吗？
他拐角走上楼梯。因为刚才的寒意，他发现他尽管走在了教室外面也同样不觉得有多冷了。方才就像给他提前打了一剂预防针，这些寒意和他刚好同行——他不热，同样风也不冷。
但是每一次命运做起来都像是有她自己的目标和规划在。做着什么都有头有尾，为了这些规划而放弃掉休息时间，天天晚上没有早睡，一大早却起得比谁都早。尽管她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为她的工作努力......谁知道？也许是在努力着，但是他却看不见。
他走上了三楼了，还有四楼。他看着外面这么大的风雨，走廊上全是水迹。因为第一教学楼是已经能算得上是故址了，排水系统没有做的太完善，这一场大暴雨下来，从上层的积水一层一层叠积下来，现在的走廊和楼梯间就跟水域一样。他知道自己可以不去陪那个二货的，因为她就是如此疯疯癫癫，说不定现在不去，今晚她顶多也就多发几个表情和颜文字。
说不定......
范左看着手机，浏览了一下之前命运发的近三百多张表情和图片......他没有印象，命运是不是真的有发了这么多表情来着？里面是不是有很多都是重复的？密密麻麻的动态图已经把他的思维晃瞎眼了，他现在就只是依靠着本能向着上面走去，一张一张看着表情。
命运......范左看着她那只掐猫的头像，在心底里默默嘀咕着。
到了最后他终于走到了天台门口，这里堆满了铁锈斑斑的钢材，雨水淌进了门口里面，把铁锈碎渣从那堆凌乱的钢材堆里冲刷出来，把楼梯口冲得到处都是渣滓。向内开的那道门上的门把手处挂了一条浅蓝色的大毛巾，它被人圈了好几圈搭上去才不会垂到地面上去，裹成一团扣在门上。
范左往外面看过去，一栋教学楼对面的施工场每到晚上都会打着四个方向的大功率照明灯，刚好有一盏正正对着他这边。那些大暴雨的雨帘因为那盏巨大的照明灯而显得像是一串又一串挂珠一样阻拦在他的面前，他几乎看不见一米开外的东西。
但是，他就是能够看见命运在哪。就像命运在他的脑海分享了她的地理位置，就算是闭上眼睛他都找不丢命运。
命运没有带伞，她就这么站在暴雨的下方，面对着那盏照明灯，抬着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天空，站着一动也不动。
9
“喂，命运你疯了！”范左撑着小伞赶到了命运的身边，靠近她和她一起撑起伞来：“你到底在做什么？淋雨很开心吗？”范左低声吼道。
“没有......啊你来了啊......”命运转过头，范左看见她的头发因为雨水而黏在脸颊上，双眼低垂着，看不清楚表情。然后，她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抬头，雨水流进了眼睛里，低着头用上双手擦眼睛，擦着擦着差点一个踉跄倒在天台，还好因为范左在旁边，她摇晃着双手把住了范左的左肩：“啊！”
她浑身都湿透了，不同之前，她没有穿任何棉质的衣服，在外边仅仅只裹了一件校服，湿得贴在身上借着灯光还能看见她背心的颜色。她像是知道自己要来淋雨了，在来天台之前老早就带了毛巾，脱掉了那些厚重的衣物，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淋雨看天，说什么也还要他来。
真傻......范左暗自想到。有什么意义吗？
说实话范左也因为命运这样的特殊对待而觉得欣慰起来。毕竟在这个学校里，命运信得过他，也尝试想要他相信她......他没曾体会过这样奇妙的感觉：承认自己也许是对这个二货有点好感，愿意顶着暴雨来楼顶跟着她傻下去，想要接近她，陪着她做她喜欢的东西......在这之前范左没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许是在看见了她淋着雨的那一刻，看见了她不同于之前二货的一面，才令他对她有了点悸动......
“......回去吧。”范左刚想拽她回到天台门口里面，但是在命运双手抓住范左的肩膀的时候，他才发现命运身体的温度奇高，双手隔着他好几层衣服都能明显感觉得到命运的体温。他觉得奇怪，下意识去碰了碰命运的手，发现命运的体温就跟发了高烧......不对，是比发高烧还要高的温度，他的手碰到命运会有刺麻感，命运目前简直就是一根烧着火的火炭！怪不得他在刚才靠近命运的时候感觉到了莫名的暖流，原来是因为命运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大火炉。
“喂命运，你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范左惊慌地问。
“我有点晕......不不不，我没有发烧，这是正常反应......”命运轻声说：“你来了就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所以我刚才就一直都很烦恼着该怎么跟你说！”
“回去吧，还淋雨你就真的要发烧了，你身体很烫你知不知道？”
“很烫吗？我知道我知道。”命运放开了范左，自顾自笨拙地理了下头发：“别看我，我现在的样子可能不是太好看......”
“你这是何必？来淋雨？你真是......”范左觉得她可能是有着什么样的心理创伤，没敢多说什么，说到一半停住了嘴。
命运轻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毛病？”
“嗯，的确是。”
“那之前呢？......之前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之前？”
“刚认识我以来啊，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挺，挺二的。”
“你是说我乱发表情和颜文字的那些......那些事情吗？”
“不单止，我觉得你做什么都是这个样子的。”
“嘿嘿嘿。”命运低声笑着：“我知道的，你如果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想要做的事情的话，你的确是会觉得疑惑的。”
其实，跟命运做什么事情无关，她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还没等范左说话，命运又说：“可是......你觉得疑惑，不代表我真的傻啊！（Y）！对于那些事情我可是有解释的哦！”她给范左递出了中指和食指。
“嗯，好吧，那你之前那么神神秘秘的，想做什么？”范左问。
“不不不，我才不想这么快说出来。我还想......卖卖关子。”命运说。
范左偷偷瞄了一眼命运，看见命运一只手正偷偷摸摸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他轻声说：“好，那我等。”
“范左啊，要不我们把伞拿开怎么样？”
范左顿了顿，但还是轻声说：“嗯。”
他咬了咬牙关，把伞拿了开来，扔到旁边。
“范左......”命运轻声说：“你多少岁？”
一开始拿开了雨伞的时候，暴雨砸在头发上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那些雨水会跟着头流下来流到眼睛和脸颊上，范左觉得头上直冒凉意，幸好旁边命运是个大热源，给他的感觉还不会太难受。
他发现命运闭起了眼睛，他也照着命运这样做了，轻声说：“我20了。”
“其实我才15。”命运说。
“......”范左愣住了：“你15岁？......居然进了大学？”
“很奇怪吗？你们理论物理的专业教授，课程讲师，秃头那个！”命运笑起来：“哈哈哈！那个就是我的老爸。我没有实力进大学，但是我有我老爸啊！”
“你现在......大几？”范左呼吸开始喘起气来，那些雨水全部浸湿了他的衣服之后压迫感极强，就像什么东西捆在他的周围一样，越捆越紧。
人生这么长久，能够像这样站在大暴雨中跟这样一个二货聊起天来，真是又一大无憾的作为。
“我没有大几！我没有课程的！之前那什么请假条！我都是乱说的！”命运也许也是没有想到站在暴雨中说话这么累，每一段话都要用尽力气喊出来，呼吸要大口大口呼吸，满脸都是雨水，周围暴雨砸在地表的声音和电视雪屏的音效一样杂乱。
“......”这么想来究竟还有多少是真的了？范左想。
“我有专门的课程和辅导教师！这个社长是我老爸硬要我做的！叫我多做做活动！修够100点实践分！他才答应给我玩一年！”命运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听得出来很费劲。
玩一年......喔，好羡慕。范左暗自神伤。
“所以啊我没有上过那些所谓的小学中学，这弄得我也很想知道跟着同样求学的伙伴在一起读书会是怎么样的感觉啊！一定会比起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无聊默默啃书好玩多了吧！一堆性质相同的人们聚集一堆，效率肯定很高啊！”
“嗯。”范左轻声回应，轻得他自己都听不见。
“所以啊范左。”命运说：“我很难找到同龄玩伴和我一起玩......所以我觉得我能和你在网上聊起来我真开心......”
范左听到这里，深呼吸了一口气，心脏跳得快了好多：“......我也蛮开心的。”
“嗯，真巧不是吗！”命运轻声说。小声到范左差点就没听见。
两人立在原地淋着暴雨不动。
过了好久，命运才用手拍了拍范左的肩膀：“好了好了，范左......到时间了！”她顶着暴雨大声笑了起来，说：“那么啊......你准备好了吗？范左？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天大的秘密！我现在要说了哦！”
“嗯，你到底想说什么？神神秘秘的？”范左也笑了。
“嗯。我跟你保证过，这个秘密绝对会令你兴奋到怀疑人生的！今天的展览会，就是展览这个东西哦！”命运打了一个响指：“现在是时候让我履行我的诺言了！”
很奇怪，在命运打过响指之后，范左能够明显地感觉得到他身后斜上方的雨点的密度开始小了起来，像是经过了什么阻拦网一样，刚才这么大的雨滴砸在头上，现在居然如同小雨般淅沥。然而在他们的面前，雨帘依旧像是光幕一样密集。
这场雨没有小，小的是他们头顶上方的雨量。
“喂，范左你过来！”还没等范左说出话来，命运扯住了范左的衣服，把他向旁边拉过来。
她伸出左手，伸出食指指向上面，指向天空的深处，另一只手拦在眼睛上面，轻声给范左说：“你看天空吧，向我指着的方向看！如果用眼睛看不见的话，请你尝试一下用心看！”
“......”范左还没能理解命运说什么，就给她扯到一旁去了。他被暴雨淋过了，现在也兴许算是在淋着雨，脑袋里一片混沌，也不愿再多想什么，随着命运给他指过去。
既然命运要他相信她，那就什么都让她解释吧。他能够做的就是陪着她，而且仅此而已了。
“对，就是那个方向！”命运看见范左照做了，兴奋到无以言表，“实话跟你说......范左......我期待这一刻，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了，就在刚才......我有很些时候我都差点就要把它说出来了！但是我知道如果这么快说出来的话，你们没有见到实物反而会失去这样的期待心，错过这样的机会——我给很多人都说过这个秘密，但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所以他们在那一刻就丧失了可以看到它们的权利......”
命运又说：“但是我依旧相信，你是可以看见它们的。你相信我，那我也能够相信你！看得见它不是什么特权，但我希望我们都有这样的能力！”命运握住他的手：“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向着我刚才指去的那个地方用心体会吧......”
“......命运？”范左轻声问。命运发现了范左的表情变了，变得冷淡和惊讶起来了。
“嗯，我在......”命运轻声答复：“你看见它了，对吗！”
“......对。”范左说。
他们头顶上的雨已经被完全阻拦了。尽管这场雨被现在的媒体称为“100年难遇的特大暴雨”，尽管在他们的四周、这个校园里面所有的窗户，树木，铁栏板都在受到这场暴雨的严重摧残，但是在他们所站着的位置，竟然一丁点雨都没能落下来，就像头顶上撑起了一顶巨大的伞，暴雨已经被这只伞阻隔在他们两个人之外......
“嗯......我很高兴你能够看见它。”命运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这就是我的入会礼物！这就是那场我说什么都不想要提前给你说的展会的展览目标！我很高兴你能够看见它！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见它的哦！我们能够看见它，真是我们的幸运......”
命运停了一下：“......同时，欢迎你加入我的教会，范左！我很欣慰你能到来！”
巨大的轰鸣声在天空传来，覆盖住了暴雨声的嘈杂，一如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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